他也确有狂傲的资本。胡适从海外归来,被礼聘为北大教授,他的课堂里一时间听众如云。傅斯年的好友顾颉刚去听了一次,回来跟傅斯年说:那个胡博士是真有学问,你也去听听吧。傅斯年就去听了,不仅听,还问,一问一答之间,胡适的汗就下来了。胡适后来坦白交代说,他当时就发现了,像傅斯年这样的学生,国学根底比他还好,所以他常常提心吊胆,激励自己,要加倍用功。从此,傅斯年与胡适,也就建立起了亦师亦友的特殊关系,直至终生。
狂傲之人,难免要放炮和发威。北伐胜利后,傅斯年高兴,一高兴就去找老校长蔡元培喝酒。那天是蔡先生带头喝醉了,傅斯年也跟着醉了,之后大伙就开始比赛放狂话,狂来狂去,谁也比不上傅斯年放的炮响,他说:“我们国家整理好了,不但要灭了日本小鬼,就是西洋鬼子也要把他赶出苏伊士运河以西,从北冰洋到南冰洋(南极洲),除印度、波斯、土耳其以外都要郡县之。”好家伙,他比秦始皇还狠。这时候,多亏他是在大学里工作,要是在外事部门,这样一番话非引来严重外交纠纷不可。“大炮”的外号不给他,你说是不是都太浪费了?
大炮在暗室里放狂还没有什么杀伤力,傅斯年炮打孔祥熙才真叫动人心魄。抗战初起,傅斯年就准备弹劾庸劣腐败的行政院长孔祥熙,他甚至还与中共的参政员吴玉章先生联络,希望共同采取行动。他在参政院上揭露说:“抗战以来,大官每即是大商,专门发国难财。我们本是势力国而非法治国,利益之到手全不管一切法律,既经到手则又借法律名词如‘信用’、‘契约’等以保护之,这里面实在没有公平。”然后又大声疾呼:“惩罚贪污要从大官做起!”骂完孔祥熙他就骂蒋介石,说蒋在训斥国民党的中央委员时还在说孔祥熙根本不贪污,真是叫人丧气啊。
这只老虎要发威的时候,也是非常有霸气的。抗战胜利后,傅斯年也当上了接收大员,飞到了北京。很多人推荐他担任北京大学校长,他不干,诚心诚意地保举了还远在海外的胡适。但是呢,他又坚决要求去北大当一段时间的代理校长。他不是有什么官瘾,而是认为,像胡适这种书生,走到哪儿都是老好人,不忍心得罪人,所以他要先出头,把那些沦陷时期舍不得离开北京并出任伪职的人员一个个开除出去,为胡适任职扫清道路。周作人即是其中一个。有好多人来找傅斯年说情,这个傅老虎一概不给面子,他说:如果这些人受不到谴责,那么就太对不起那些跋山涉水到了重庆和昆明的教授和学生了,他们为了民族大义而抛家别子去了大后方,吃不上喝不上的,容易吗?这一席话,就把所有的说情者都挡在门外了。
傅斯年到了台湾之后,身体不行了,虎威却一点不减。他当台大校长,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每位教师发了一份通知,说本校长说不一定哪天就要听课,请不要见怪。教师们对听课不会见怪的,可是他听完课之后有的人就没了工作,这一点挺吓人的。那会儿的台湾,工作机会极少,失去教职,就得饿肚子了。傅斯年仅用此一招,就令台大的教风学风为之一变,他对台大的影响之巨,与蔡元培对北大的贡献相仿。
放大炮又发虎威,毕竟不是学者的本行,傅斯年同时代的学者曾指出过,他寄身政治,因此没有取得应该取得的更大的学术成就。但是,他所创立的史料学派,已经足以让他立足于大师的行列了。后世学者朱宗震先生对他有这样的评价:回顾四十年来史学创伤……与一些过眼烟云的流派相比,傅先生脚踏实地的史料学派自有其存在的价值。这评价够高的,傅先生死也暝目了。
等到傅斯年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的时候,还给世上留了一个故事。1950年12月,他在“省参议会”上回答“参议员”郭国基就台大招生尺度放宽等事项提出的问题,回答完毕后,刚走下发言台,只说了一句:“不好。”然后就倒地昏迷了。脑溢血,一昏不醒。之后,“参议会副议长”李万居对外宣布:傅先生弃世了。结果这位议长的国语不太好,被一些记者听成了“气死”。消息马上传开,说傅校长是被郭国基“气死”的。郭国基以盛气凌人著称,傅斯年也以“大炮”之名行世,深爱傅斯年的台大学生们深信此说不谬,于是打着“痛失良师”的旗帜,围攻“省参议会”,要收拾郭国基。后经多方劝导说明,学生们方才散去。傅斯年遗体火化后,葬于台大校门右侧一空地,名为“傅园”。
傅斯年死后,胡适说:“有人攻击我,傅斯年总是挺身而出,说:‘你们不配骂胡适之。’那意思是只有他才配骂。他也承认这一点。”从此,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骂胡适了,这一点令胡适无比痛惜。(王枪手
《南方周末》)
傅斯年眼中的中国通史
20世纪初年成长起来的中国学者中,影响大而真正识见高的并不多,傅斯年应属其一;但他在史学言说中却是相对“失语”者,尤其是
蒋廷黻曾经回忆说,傅斯年论政之作,篇篇都“好像集合了四千年的历史经验”。的确,言有所本而眼光通达,是傅氏言论的一大特色。但在具体研究中,他似更重视史事的横向关联,多次强调史事与周围的联系超过其与既往的联系。傅先生以为,“古代方术家与他们同时的事物关系,未必不比他们和宋儒的关系更密;转来说,宋儒和他们同时事物之关系,未必不比他们和古代儒家之关系更密”。法国史家布洛赫后来也曾引阿拉伯谚语“人之像其时代,胜于像其父亲”,以说明理解任何历史现象都不能脱离其发生的特定时代。
故傅斯年主张:叙述史事应“一面不使之与当时的别的史分,一面亦不越俎去使与别一时期之同一史合”。这与侧重专题研究的陈垣看法相近,而与提倡治“通史”的钱穆颇有距离。陈垣曾告诉蔡尚思,“什么思想史、文化史等,颇空泛而弘廓,不成一专门学问”;只有“专精一二类或一二朝代,方足动国际而垂久远”。钱穆则主张历史是整体的,治史要“通”,而不甚赞成以“事件”为中心的专题研究,以为“事件”一旦抽出,则可能切断其纵横关系,反“无当于历史全体之真过程”。在其记忆中,北伐后暗中操控北大历史系的傅斯年主张“先治断代史,不主张讲通史”,两人为此颇有些冲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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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标题:傅斯年:历史学家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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